挪移到外侧的座位,隔着走,她轻轻喊了声:“周知悔。”
但就算是唯一会碰面的餐桌,路冬与他也从不交谈多余的东西,只在有需求的时候,帮忙将离得稍远的菜递到对方面前。
挑落地窗外黑压压的,她问:“你俩没淋到雨吧?”
穿过花园,来到楼栋大厅,周知悔和门保安打了声招呼,然后刷开电梯的磁扣。
“噢。不要紧,来了就好。”
路冬边换鞋,边开解释:“手机……忘充电了。”
他判断了会儿,给答案:“不重。”
“你写过了?”
周知悔径自走了去,没两步却停,侧望向路冬。
听见动静,放汤勺,年轻女人从开放式厨房探上半,“来啦?”
他们没有坐在一块儿,而是占据相邻的两排。
步的距离,等他看向自己,才说:“走吧。”
成天逃课的人,就算能拯救世界末日,也不会写作业。
那一刻,路冬本来平顺的呼,中断一拍。
路棠已经忙完紧急事项,正加晚饭,一边询问周知悔,侄女在学校的席率。
踏宽敞玄关,鲫鱼汤的香味扑鼻而来。
恰好平视的度,路冬本能地被男生上臂的线条引,他是个有运动习惯的人。
路冬嗯了声,意识偷觑了侧,对方却只给了一个背影,往玄关另一走去。
没一会儿,路棠再问:“过来的路上,她是不是又烟了?”
路冬心脏顿时漏了一,男生却发一个简短的音节,“没有。”
电梯停妥,门将要打开之际,路冬忽然又提了遍刚才的问题。
路冬听见自己的声音,因为心虚而有些颤抖:“……我能不能借来看看?”
他嗯了声。
这景象,让人突然想起周四发的一沓数学卷,一个唐突却刚好的借。
暧昧的照明,这回没再让她认错人,却带她看见了临摹过无数遍的,安东尼奥-卡诺瓦的雕塑。
理智却伸手扶住即将倾倒的骨牌。
留的两人坐在黑大理石餐桌的这与那。
路冬咬着唇想,烟逃课的形象大概没得挽回,现在还得多加上一笔妄图不劳而。
刚坐,没动几次筷,甚至来不及盛一碗鲫鱼汤,路棠的手机嗡嗡地震动,像只上蹿,发惊叫的猴,让她不得不搁置晚餐,先一步书房安抚。
四方形空间大得挂了两幅画、一盆万代兰,今天却仍有种仄。
黑罗纹圆领短袖,比刚才那件薄一些,更贴。
路棠家在杭川旧时的租界边上,隔着一座桥,对岸是夜里霓虹闪烁,寸土寸金的CBD。
怔神许久,久到以为对方就要不耐烦,路冬才接上未完成的句:“你写年级统一的作业卷了吗?”
准备去走廊这侧的浴室时,突然听见餐桌传来的交谈声。
她的缪斯。
闷不吭声地回到本来的位,金黄的法国梧桐成了暗鲑鱼红的栾树。
这反问乍听十分合理,但到了路冬上,就是种希望她知难而退的拒绝。
比如知,他不怎么习惯油赤酱的杭川家庭味,因此路棠会额外准备一主菜,通常是西餐法的海鲜。
一不留神就没听清他的回答。
提前留好路棠的那份晚餐,时间在沉默之中逝,两人合作收拾。
将要上指纹锁的刹那,周知悔微微弯,清浅的鼻息洒在她的上,动也不能动。
靠上玻璃窗,她托着腮凝望熟悉的林荫。现在只是初秋,两侧的法国梧桐却已经转黄,扑簌落了一地。
路棠的声音很柔,职业却是涉外律师。事务所从年初忙到年末,难得有空回家烧一桌好菜。
离峰时间,车上乘客寥寥,路冬仍旧遵从习惯,多走几步到后半车厢。
顺着表哥偏的动作,本来梳上去的黑发垂一缕,左右晃了晃。虚弱的光从枝桠隙间溜来,轻抚上他右边面颊,眉骨方连成一片阴影。
“烟味重不重?”只不过这回,明显地局促起来。
她略迟疑,但还是上前,准备绕过他,完成剩的动作。
一路到不过十层,数字得慢极了。
如今回过神,他们从最初的抗拒,成了偶尔会一起在周末吃饭的关系。
路冬一怔,等了片刻,终于听见那鸦灰中淬了克莱因蓝的声线。
完桌,洗净抹布,路冬了那间留给自己的侧卧,翻找睡衣。
周知悔动作很快,没一会儿换好衣服来。
不过比起周知悔对自己,路冬觉得,她对周知悔的了解要稍微多一些。
与想象中不同,比起路棠标准而优的津腔,周知悔却有浅浅的微妙音,咬字显得略微短促扁平。
这一年之间,从得知路棠和周知悔的父亲结婚,再到表哥独自搬来杭川,突如其来的事件像球被乱的线,理也理不开,又难以狠心剪断,只好暂时搁置,整个扔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