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一个夜晚,俏儿匆匆回到楼时,已是街灯四亮,她烦恼的事儿又添一桩。
因着街灯四亮,她二层的小房间更显昏暗——电灯泡坏了。
可今儿个工晚了,保不齐哪个阔太已经到了福昇那儿,那样俏儿就得摸黑一晚上,虽说能火烛将就,可火烛太暗,她还有件补活儿要赶工,只好心里唸叨阔太今晚慢些来。
蔓延屋里的黑暗将细微的声音和动静放大。
福昇却是懂这些的,自打他搬来楼,姨和俏儿也习惯了找他帮忙这些。
盛暑燥,换了夏衫光坐不动,那前后背的汗仍旧冒个不停,让俏儿心躁,更糟的是,“嘎吱嘎吱”的响动,晃得她的心也跟着晃起来。
后来,那些男人没再来了,福昇也开始卖起晚上的力气。
早上工的时候,俏儿已经将小杏托给姨,姨正好今日走亲戚,便带上她一齐去了,说要是晚了,就带着小杏在亲戚家住一夜,看样,姨和小杏今晚是不回来了。
那些撞击,隔着那层薄薄的楼板,恍若不是撞在三楼女人的上,而是撞到俏儿的。
只听一个「亡」字就够让她魂飞魄散的,更别说让她亲手去碰那东西。
昏黑一片,俏儿一个人坐在房里,她工赶回家,走得急,早是满汗,衣裳被打湿,糊粘粘地贴在上,叫人难受,俏儿便全脱,换了家里穿的夏衫。
姨给了她一个新的灯泡,但俏儿不敢自己换上,她在乡长大,哪里懂这些城里玩意儿,只上工时候听其他女工说起过,新闻纸前些日写有人「电亡」。
又通过,散到了她的心、小腹、手指尖、脚趾。
其实福昇也不是一开始就卖两力气,闲聊时候俏儿听福昇说起过世,时势艰辛,他父母早亡,叔父也供他读过几年书,但兵荒乱的年,叔父亡故后,他再没人,四混迹着长大。
难的时候扶了一把,免了她好几个月的租钱,还接济她,在她找工上工的时候又帮忙照看小杏,比起对她避之不及的夫家和娘家,俏儿自是万分激,从此像半个女儿般,帮着姨活,三餐也是一起煮了,她们三人一起吃。
福昇一个单汉,日过得糙,姨心好,便叫福昇每月交几角钱给俏儿,三餐一并煮上他的份儿。
她听到的气声,还有怦怦怦的心声。
这间怎麽个混迹法,福昇没有和俏儿细说,只是,福昇住三楼后,总有些看起来不好惹的男人来找他,象是要说服他什么。
俏儿手巧,人也开朗,上工之余会接些补活儿帮补,想着同住一栋楼互相照应,福昇的衣裳有要补的,她从没收过钱。
俏儿丈夫死后一年,福昇搬来,租三楼。
福昇也是个知恩的人,楼里但凡得使力气的活儿,他都一手包圆。
唯天不从人愿,俏儿回到昏暗的小房间,三楼的动静早已开锣。